明影法师：《六祖坛经》与生活禅
2025 年 05 月 17 日
佛法在世间
——《六祖坛经》与生活禅
六祖大师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犹如求兔角。”世间即是生活，于日常生活中发菩提心，立般若见，把一切举止营为变成我们究心明心修心的方法，是中国古人的修行特色，也是净慧长老提倡生活禅法的初衷。
什么是佛教
我们现在对于宗教的认识，基本是以西方文化为基础的对于西方宗教的认识——以科学的方式、科学的态度去研究真理，然后把信仰问题交给上帝，这是西方人对科学和宗教的分工。佛教不是如此。佛教是以文化为载体，以信仰为基础的特殊宗教，是透彻的真理认识体系，是完美的生命教育体系。为什么呢？科学讲的真理是以人的观察、人的思维所认识的真理，是不认识自心的人所认识的真理。不认识自心，再用不认识自心的心去观察世界，那么我们说的客观和主观，便都是主观下的客观和主观，不可能真正了解世界的真相。盲人摸象的比喻就是指这一认识方式的局限。“盲人”所比喻的是古印度的六种宗教（六师外道），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是片面的；也比喻我们凡夫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我们用感官去观察世界、感受世界，用意识去思维现象中的规律，我们的眼睛不知道嘴巴，嘴巴不知道耳朵，就像盲人摸象一样，把世界分开来认识。
我们现在讲的真理，好像人在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研究这个世界的规律，即使对某些现象找到了比较客观的结论，往往与我们的生命没有关联，这是以西方文化为主的知识学问的一个特征。佛教也不是如此。佛教对真理的认识是先要认识我们的心，把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局限彻底超越之后，用清净的智慧观察万事万物，观察我们的生命。佛教是这样一个认识和实践真理的体系。同时，佛教所讲的真理，直接关乎我们生命的自身，关乎生命的成长、烦恼的息灭、智慧的开发和生命的自由。佛教的真理与生命是完全统一的，是关乎生命、关乎心灵的。
谈到佛教，一定要谈一下佛陀在菩提树下悟到了什么，因为整个佛教是自佛陀的觉悟而开启的。
佛陀在成道之前，于菩提树下发愿说：“若不觉悟宇宙人生真相，誓不起座。”在这之前，佛陀以太子的身份已然通达印度的一切学问，出家以后又掌握了当时所流行的各种禅定的修行法门，达到了非常深的禅定境界，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些都不是生命的真正答案。佛陀深入实践了世间的学问和以出世解脱为目的的各种宗教之后并没有解决生老病死问题，于是开始了独立地探索。佛陀采用的具体方法就是直接观察生命的缘起。七天七夜后的一个早上，他偶然抬头看到了启明星，瞬间证悟，获得了生命的整体超越。由此我们知道，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时所达到的觉悟境界，不是知识积累的结果，也不是印度文化与宗教发展的产物，而是佛陀独自亲证而得。
佛陀成道以后，最先讲的是《华严经》。经中记载，佛陀成道以后三叹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若离妄想，则无师智、自然智、一切智，自然现前。”佛陀发现，每一个生命都无限完美、无限自由，每一个生命都是宇宙的主人。只是由于我们错误地认为这个身体便是我们自己，错误地认为我们的生命是肉体的功能，或生来或死去，本有的无限智慧功德不能成为生命的现实。事实上，佛陀这几句话已经把他所发现的生命本有的无限资源无偿地布施给了我们。
佛陀成道以后，开始了“转法轮”的生涯。所谓“转法轮”，就是传播他自己亲身证得的真理。佛教的任何思想、方法、仪轨等不是学问的建立，不是宗教体系的建立，而是真理的传达，是佛陀的等流法身。它的源头是释迦牟尼佛所亲证的圆满生命境界，从自性流出，帮助一切尚未认识生命价值的凡夫也来认识生命的无限价值。佛陀只为开、示、悟、入佛之知见而说法。
如何学习佛教
这里有一个问题。因为听佛讲法的都是众生，即便是证得阿罗汉果的圣贤，其智慧依然有局限性，而且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文化习惯，因此佛所讲的纯粹真理都有可能被误解，也都必然演化成适合本民族的风格。考虑到这些问题，佛陀一度产生放弃讲法的心念，在大梵天王的再三劝请下，佛陀观察世间众生的不同根机，说出三乘教法，所以现在我们学习佛法，必须认识到佛陀讲法的本怀是什么，也必须认识到所流传的佛教经典，包括一切的修学体系，都同时带有闻法对象的特色。
所有的佛经并非佛陀亲自书写，而是弟子们听闻以后，一代一代辗转传播，直到最后才形成了文字，所以所有经典的第一句都是“如是我闻”。我们只有这样看待经典，才能透过语言体会佛意。你要知道佛是在什么时候，针对什么样的人，为了解决他的什么问题才讲那样的法，不然我们读一切经典都会依文解义，误解佛意。大藏经的内容很丰富，而从浩瀚的经典中真切体会佛陀说法的“一音”，这是我们需要完成的工作。
佛教在中国传播已经二千多年，我们如何来学习佛教呢？有一个总的原则：从闻思修，入三摩地。
佛法是智慧之学，要听闻、思考和实践，要把学到的知识、学到的思维方法，通过不断地辨析和体会变成自己的，通过深入的禅修实践开启我们本有的生命智慧。
从什么角度开始学习和思考呢？比如说要画一张人像，我们显然不会先观察鼻子的细节，把鼻子画得特别详细，再将画笔延伸到其他部位，没有这样画的。第一笔应该先勾勒出一个整体轮廓，然后再逐步地丰富细节。学习佛法也是一样。佛法不是知识，不是一般的思想，也不是一般的宗教体系，它是佛陀智慧的表达，我们要深入其中，首先要把握佛法总的纲要。
如果有一法可以概括全部佛法，那就是菩提心。以《金刚经》和《普贤菩萨行愿品》来说，《普贤菩萨行愿品》是发菩提心的总纲，而《金刚经》讲的是胜义菩提心，这两者是菩提心的两面。如果要深入学习菩提心，就要认识什么是菩提心，如何发起菩提心，如何证取菩提心，这就是从初发心到圆满成佛的总纲。我们经常说“你发发心，来帮我搬桌子吧”，这其中的“发心”就是指的发菩提心。到了最后成佛，成就的就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另一个可以涵盖全部佛法的纲要就是般若，或者说空慧，空，中观正见。般若是佛法的核心智慧，是佛法的不共法，唯佛教独有。
再有一个涵盖全部佛法的总纲就是缘起，或者说因缘生法。初学佛的时候，到北京广济寺亲近师父，我一般不问其它问题，就问什么是菩提心，什么是空。这么多年的学习也是在围绕这几个问题不断地深入探求。
有很多居士觉得学习佛法很困难，特别想要一个清晰的次第，希望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学习。学习一般的知识，了解一个行业，可以这样去做，但是佛法是智慧之学，你必须一开始就学着认识我们的心。过分严谨的次第学习方式容易建立体系，初学时容易把握，但不容易深入，应该抓住要点，不断地带着问题去读经，去请教，去听法师讲，去思考，去体会。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解行相扶。要一边闻思经教，一边修止观。不是等学好了才修止观，而是要同时进行。一切经论都是指导禅修的，不禅修就永远不可能理解经论的深层内涵。为什么呢？读经犹如登山，如果我们坐在山下学习，山上的风景描述得再清楚，我们总还是未知的，总是停留在语言和名词概念的层面，所以在没有建立对菩提心、般若、缘起等明确的认知，没有准确掌握修行的路径、修行可能遇到的问题等之前，要解行相扶，但要以解为主，这时的行是为了消化解，为了深入地理解经典。如果已经建立了正见，依然要解行相扶，但要以行为主。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把握学修的重点。
什么是禅
什么是禅？自从达摩祖师来到中国，这一问题便以不同的方式被学人不停地探求着。
禅，即禅那（dhya^na），是思维修、静虑的意思，其意义更接近于禅定。但是，禅宗的禅不是禅波罗蜜，不是禅定，而是般若。所以，如果问如何是禅，如何是佛，如何是佛法的大意，如何是道，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如何是学人自己……这些问题完全是同一个意思，几乎包含了禅的全部内涵。
我们不能到两千多年前释迦牟尼佛所坐的菩提树下找答案，也没有办法深入到佛陀的生命境界，禅的真实境界是自受用的，十地菩萨也不能分享佛陀自住的圆满生命境界。那么如何来体会它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体会我们的自心，这是深入佛法的唯一路径。所以说“如何是学人自己”和“如何是禅”是同一个概念。
六祖大师说：“教是先圣所传，不是慧能自智。”
有一天，世尊在灵山会上，大众围绕听法。大梵天王散花供佛，佛陀拈起一枝花给大家看，没有人明白是什么意思，唯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佛陀说道：“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这是禅宗的第一次传法，有着极其重要的内涵。
佛讲“吾有正法眼藏”——以人的眼睛来看世界，有障碍也有局限，这“正法眼藏”彻底超越了个体生命的局限性，生命本有的功德智慧得到彻底地开发，就像一面大圆镜一样可以整体直观地照彻法界，佛把这样的“涅槃妙心”以极其微妙的方式传给了摩诃迦叶。佛陀所传的涅槃妙心超越了一切形式和语言，是万事万物的本体，但又是无相的。这样一个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妙心，以一种极其微妙、不拘形式、人神罔测的特殊方式传给了摩诃迦叶，这就是禅法的奥妙。
所以，要想了解禅，有两个方面必须弄清楚：第一，禅传的是什么？第二，禅是怎么传的？
首先，禅传的是不可传的涅槃妙心；其次，禅是以一种极其微妙、超越语言的方式传的，是教外别传。因为一切语言、一切经论都没办法避免所运用的文字的局限，没办法回避传承者的文化习惯，透过文字来体会佛陀本怀是一个千古难题，甚至在佛陀入灭一百多年后的古印度就已产生很多误解。为了保持佛法的清净，佛陀就传了这样一个极其特殊的法门。如果说有一个宗派是最纯粹的佛法，那么非禅宗莫属，因为禅宗直接承传了佛陀的涅槃妙心。
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质
这种直接传承的方式并不符合印度人的学习习惯。古印度宗教文化有几个特点，佛陀出世之前即是如此，现在这个特征依然鲜明。首先，各种宗教哲学非常发达，非常尊重信仰与修行，沙门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不重世间的成就，重出离。直到现在，印度还有很多人到了五六十岁就去坟地里住着，一心寻求解脱。这是印度文化的一大特色。第二，重思辨。印度的哲学极其精微，因此中观学和唯识学在印度佛教的发展过程中不断完善，从思辨层面把思维的一切问题都搞清楚了。第三，重神通，重禅定。这也是印度文化的特色。
但是，我们中国人不是如此。中国人的文化是什么特征呢？
——不重信仰和出离。在佛教传到中国之前，中国几乎没有成体系的信仰。
——不重思辨和神通。像《论语》中的那些问话，没有时间、地点和环境，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格言式的。《论语》里讲：“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喜欢神通，甚至反感神通，但是极重人伦和现世。
——重心性、重利他。这可谓是中华文化的一个最根本特征。传统的中国人骨子里有菩萨精神，上对祖宗负责，下对子女负责，但是对自己的生死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太关心。
——尚简易，不喜啰嗦。在两晋时期，如果一个人死了，不管这个人多大的名气和成就，如果为他所写的传记在一块碑上刻不下，是要被人笑话的。
——善于整体把握天人关系，也是中国古人的一大特点。
佛教在一个特别重思辨、重禅定的民族传播了差不多五百多年，形成了一个带有浓郁的古印度文化特色的教育体系。公元前二年，佛教传到中国，如何透过这些现象和形式真正把握佛法的精神实质，成为国人要面对和解决的难题。一直到四百年以后，鸠摩罗什来到长安，翻译《金刚经》《大智度论》《中论》，与此同时，他的弟子僧肇大师写作《肇论》，才标志着中国人真正从思想上读懂了佛法，懂得了般若的深刻内涵。智慧的中国古人用了四百多年的时间才真正读懂了佛法，而在达摩祖师来到中国之前，中国的《高僧传》中几乎没有关于悟道的记载，原因就在于一个非常重思辨的民族以他们的方式理解的佛教，传到中国这样一个不喜思辨、崇尚简易的民族之后，其消化、转化的过程是极其艰难的。
在印度，禅法的传承同样艰难。自释迦牟尼佛至达摩大师，这二十八代一直是一脉单传，我们在印度的佛教历史上找不到禅宗的任何影响，原因即在于此。所以，佛陀所传之禅宗可以说是专为中国人定制的。
这样的妙法传到中国以后，也并不容易找到继承人，一是当时佛教界接受的是古印度的学习模式，同时达摩大师本身也是以印度人的根器来悟道的，这两者就决定了达摩大师的传法之路极其艰难。在来中国之前，前代祖师也曾预言：“震旦虽阔无别路，要假儿孙脚下行。”时间过了一百多年，到了六祖慧能大师的时代，禅宗才开始遍地开花。
六祖大师所悟之道
六祖大师本人也很有特殊性。他是一个乡野间的樵夫，没有文化，乍一听闻《金刚经》，便以一颗单纯的心直接悟得佛道。但是，六祖大师出身于儒学望族，老家在河北涿州，俗姓卢，韩国总统卢泰愚也属于这个大家族。六祖大师虽然没有接受过儒家的学术化教育，也没有接受传统佛教的次第化教育，但是他有着典型的中国人的心智模式和性格，与中国文化有着非常深的因缘，这也就决定了只有六祖大师才能真正完成佛法中国化的使命。
下面简单讲一下六祖大师悟道的三个阶段。
他去旅店送柴，偶然听到旅客在诵《金刚经》，一闻即开悟。他所悟得的是什么境界，这个我们不太好把握。《六祖坛经》中记载，六祖大师开悟以后，把老母亲安置好，便要北上求法。在黄梅东禅寺，五祖大师问他：“汝何方人，欲求何物？”六祖大师回答：“弟子是岭南新州人。远来礼师，为求作佛，不求余物！”由此可见，六祖开悟之时发起了非常殊胜的菩提心——上求佛道，要求作佛，而且是要此时此刻作佛，不是三大阿僧祇劫以后作佛。
五祖大师对他讲道：“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六祖大师回答：“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六祖大师对自心是佛坚信不疑，这即是他当时的智慧表现。五祖大师知道周围的弟子有嫉妒心、凡夫心，担心有人伤害初来乍到的六祖大师，就让他到后面厨房去舂米，但是六祖大师进一步向五祖大师表明了自己的心地：“慧能启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未审和尚教作何务？”他说真正的福田、真正的智慧不离自性，不必向外求，不能靠舂米去求得。
综上所述，六祖大师闻经开悟，他的境界具备了三种内涵：发起了要作佛的大菩提心，坚信自己有佛性，且自心常生智慧。我们要学禅，首先要参会六祖大师此时的境界。我们老和尚讲，学习生活禅，要发菩提心，立般若见，要深信自性是佛，内心常生智慧，把经论的智慧变成自己的智慧——这是六祖大师见到五祖大师之前就具备了的基础。
六祖大师舂了八个月的米之后，五祖大师要传付衣钵，让弟子们看取自心，作一首偈子来。神秀大师写的偈子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初识本心的六祖大师一听就觉得这首偈子还在门外，没有见性，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境界请张别驾书写在了墙上：“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首偈子有两个方面的内涵，一方面是对神秀大师的批评，另一方面表达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心如明镜台”，有能有所，还会被染污，还需要不断地拂拭。有能所就有分别，显然是在修行位，还没到家，但能到这个境界也是极其殊胜的。六祖大师已经真正见到了本心，达到了“若能识得心，大地无寸土”的境界，这个境界也还有一些问题，所以这首偈子也反映了他内心的疑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们不能简单否认凡夫所生活的这个现象世界的真实，那么山河大地一切现象又是从何而来？
这也是儒家先贤要把握的两点：一个“明明德”，一个“亲民”；一个是自行，一个是化他。两者是不二的。如果有人认为到了“本来无一物”的境界就是到家了，那与小乘见解没有差别。
五祖大师来到六祖大师舂米的厨房，问：“米熟也未？”其实是问：“修行到家了吗？”六祖大师回答：“米熟久矣，犹欠筛在。”米熟了，但是还不透彻，还没到家。六祖大师到了无一物的境界，但是并不认为这就是见性。于是，五祖大师以锡杖击碓三下，暗示他三更去丈室请法。到了夜半三更，六祖悄然来到丈室，五祖用袈裟遮住窗户，给他讲《金刚经》。当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六祖大师彻悟自性，连叹五个“何期”：“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六祖大师真正实现了中国古人一直梦寐以求的“天人合一”的境界，生命与万法彻底统一，性与相统一，形式与内容统一，正报与依报统一。
这就是六祖大师的三重悟境。整部《坛经》讲的就是六祖大师悟道的过程和境界，以及依其所彻悟的实相般若智慧，以适合中国人的方式传授禅法的过程，活泼而亲切。从某种意义来说，《坛经》是《金刚经》的六祖大师版，或者说《坛经》是《金刚经》适合中国人的实践版。
有很多学习教理的人，尤其是对印度佛教非常钟爱的人，对于禅宗有很多误解，其中误解最多的就是“自性”这个词。为了减少误解，后代禅人很少提这个词。但是“自性”一词恰恰是《坛经》的核心，懂得了自性的内涵，禅的要义就明白了，佛法的要义也就明白了。
我们看五祖大师是怎么解释自性的。五祖大师曾经对神秀大师说：“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
由此可知，六祖大师讲的自性只是一个名词，这个名词所表达的不是中观所破除的遍计所执自性，更不是西方人讲的本体。六祖大师讲的自性就是涅槃妙心，是破除了对事物虚妄自性的执取，心性彻底回归之后所表现的生命的纯觉状态，这是生命最纯粹的内涵。
《坛经》要旨
《坛经》中有很多通俗流畅的诗偈，大多以“无相颂”来命名。
我们看第一首诗偈：“说通及心通，如日处虚空。惟传见性法，出世破邪宗。”六祖大师只传见性这一法，他的智慧就像太阳处在虚空一样，完全不染着地住于涅槃妙心的境界。所说一切法，看似通俗，但是都不能够简单地从语言层面来体会，都是直接令学人当下回归自性的妙法，是最深的佛法。
六祖大师又说：“吾所说法，不离自性。离体说法，名为相说，自性常迷。”《坛经》说一切法都不离自性，非但六祖大师说一切法不离自性，只要是禅宗语录说的，都不离开禅师自住的涅槃妙心。诚然，禅师们讲话也不一定全是如此透彻，但是不透彻的不能收在语录里，这就是禅宗语录难读的秘密。
六祖大师说：“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由，无滞无碍；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戏三昧，是名见性。” 这是六祖大师对自己所处境界的非常明确的表达，“自在神通，游戏三昧”，能够“普现化身”。他说的一切法都是“应语随答”，令学人当下见到自己的本性，不是哲学的见解，不是语言的教说，整个《坛经》都是这样的宗旨。不清楚这一点，就很难真正懂得《坛经》的深意。
六祖的弟子神会开悟以后广阅经藏，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就向六祖大师请教，其中一个问题是：“先佛而后法，先法而后佛？佛法本根源，始从何处出？” 到底是先有佛还是先有法呢？如果先有佛，未曾学法怎么成佛？如果先有法，法是谁说的？这个问题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类似，和“先有智慧还是先有无明”也类似。到底佛法最开始是怎么产生的，是谁第一个成佛，他是如何成的？其实这也是第一因问题的另外一种问法。
六祖大师回答说：“说即先佛而后法，听即先法而后佛。若论佛法本根源，一切众生心里出。”对于说的人来说，即是先有佛而后有法，比如说六祖大师见到了佛性，自己先成了佛，再来给神会说法，即是先佛而后法；但对于听法的人而言，因听闻六祖大师讲法而悟得佛道，则是先有法而后有佛。由此可以看到，六祖说法念念不离自心，不离六祖大师的自心，同时也直指神会大师此时此刻的自心。
“若论佛法本根源，一切众生心里出。”一切众生本具觉性，心里有佛法也有无明。在我们的生命境界中有无量的三宝，其中包括释迦牟尼佛，也包括六祖大师。大家体会一下，如果现在释迦牟尼佛立在法堂前，每个人看到的佛一定不一样。为什么呢？因为角度不同。每个人看到的佛和听到的法都是你自心本有的。我们体会六祖大师，体会《坛经》，同样也是我们生命里本有的，所以我们的心都是遍周沙界，一切凡圣本性具足。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体取自性，让自性三宝的功德增长，让智慧越来越开显，让无明越来越减损，这其中的关键便是如何用心。
整个《坛经》的要旨可以用这首简洁明了的诗偈来概括：“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这与佛陀成道后在菩提树下讲的“大地众生皆具如来德相”的说法是完全一样的，只要离开了妄想，便能证得无师智、自然智，一切万法的真相自然显现。六祖大师只是换了一种说法而已。
“但用此心”的“此心”是真心，不是妄心，那么我们如何真正深入六祖大师禅法的深处，如何体取此心呢？
如何依据《坛经》修行
五祖大师反复强调：“但持《金刚经》，即得见性。”《坛经》中有非常清楚的体取此心的参禅方法，同时也有在生活中修行的方法。
如何受持《金刚经》呢？
受持《金刚经》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地读诵。有一天，智常禅师来问六祖：“佛说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愿为教授。”六祖大师并没有回答这个非常简单的知识问题，因为六祖开的是专卖店，他说的一切法，都不离见性的宗旨。六祖转而说道：“汝观自本心，莫着外法相。法无三乘，人心自有等差。见闻转诵是小乘，悟法解义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万法尽通，万法俱备，一切不染，离诸法相，一无所得，名最上乘。”
这就是依《金刚经》体取自心的次第。读诵受持，真正理解《金刚经》的每一句话，并依法修行，最后体取自心、识心见性，这是受持《金刚经》的方法。
明朝的憨山大师在南华寺住持期间为寺众讲《金刚经》而恍然有悟，著《金刚决疑》一卷，在序言中他如此感慨：六祖因《金刚经》而开悟，可是一千多年下来很少听到有人再因《金刚经》悟道。后来，我看到第二个因《金刚经》悟道的例子，是大慧宗杲禅师座下的一位弟子，他每天持诵一百遍《金刚经》。大慧禅师听到后，就把这位法师叫了过来，对他说：“你每天只能诵一遍，但是要把《金刚经》的每一句话参悟明白。”这位法师依教奉行，每天读诵一遍，而后时时体味，没过几天就开悟了。
《坛经》明示的参禅方法有哪些呢？
六祖得法南归，有很多人去追他。其中有一位四品将军出身的慧明禅师，脚力极健，很快就追上了六祖大师。六祖大师只好把衣钵放到路旁的石头上，自己躲到了草丛中。慧明上前就抓衣钵。提不动！这个衣钵关系到整个汉传佛教的命脉，关系到禅宗的命脉，也关系到无量众生的慧命，哪能任人抢得？！慧明又惊又怕，一下回心转念，非常惭愧地请求六祖大师为他说法开示。六祖说道：“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你把粗重的妄心停下来，就像我们数呼吸一样，先做这个基础的功夫。慧明在那里静坐良久，真正做到了屏息诸缘，一念不生。只听六祖继续说道：“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哪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一切不思，正在这个时候，哪个是慧明上座的本来面目？反观其心，这正是参禅的方法。
这与达摩祖师所传的禅法一脉相承。达摩祖师说：“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六祖则说：“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当下反观自心，“凝住壁观”，“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悟道之后，就要在二六时中随时运用自己悟得的自性境界，修六度万行，成就佛道。“明佛心宗，行解相应，名之曰祖”，所有禅宗祖师都在修行这一法。
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实践《坛经》呢？
六祖大师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这一“世间”主要是指三界，是相对于二乘圣贤离三界证涅槃而言的。这句话饱含着六祖大师的深意。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
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我们做不到，但是“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是我们能做到的。“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这也是我们在生活中实践佛法的方法。“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生红莲”，日常修学一定要有耐心，有长远心，如此才能在现实生活中不断地陶冶自己的人格。其中有一点很重要，六祖大师反复讲到：“世人若修道，一切尽不妨。但自见己过，与道即相当”，“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改过是禅宗修行的重要态度，与传统文化中的“吾日三省吾身”是一致的。
“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在一切的日常生活中，父母、子女、妻子、丈夫、同事、领导、下属等，都是我们修四摄六度的对象，于起心动念中获得提升，不是只有来寺院布施才能修行。如果那样，成道便遥遥无期了。但是，一切修行都是为了要体取自心，明了自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这样修行，念念都在开发自性的净土中。
生活禅的学修特色
依据对《坛经》的理解，谈谈我对生活禅修行特色的体会。
以心为本。“信仰、良心、道德、因果”是做人的方针；“以感恩的心面对世界，以包容的心和谐自他，以分享的心回报大众，以结缘的心成就事业”是做事的方针。做人做事都要以心为本，以体会、转化、提升自心为要点，围绕着心来展开生活禅的修行。
修在当下，悟在当下。修行不是出家以后的事情，也不是等到来禅堂打七的时候才修行，而是随时随地，一切举止营为、行住坐卧、待人接物都要以心为本，都是当下对心的磨练和体认，所以说“修在当下，悟在当下”。
禅戒并重。在《柏林禅寺宗风十要》里，老和尚讲到一个很重要的生活禅的修行特点——“要禅戒并重”。持戒是修禅最根本的基础，在家人要持好在家五戒，出家人要持好出家人的戒律。
禅教并重，藉教悟宗。这是达摩祖师提倡的。如何来藉教悟宗呢？读诵通利，悟法解义，依法修行，究竟证取，这是藉教悟宗的方法。
老和尚提倡“禅宗七经”，同时又安排明尧居士把达摩祖师到六祖慧能大师的法本汇辑成册，并详加整理马祖、临济、黄檗、赵州等禅宗重要语录和重要大乘经籍，这些都是为我们学禅开出的药方。深入其中，建立正见，一要避免不依据教典的盲修瞎练，二要避免学术化地理解经典，所以一定是解行并重，直接在心地上体会经义。学习的目的是明心，明心要以教典作为依据，这就是藉教悟宗的原则。
自行与化他并重。禅宗想要发展，必须自行与化他并重，这也是我们汉传佛教的特色。
关于禅宗与净土法门的问题，《坛经》中记载，有人问西方净土，六祖就讲“自性弥陀”，很多人因此对净土法门产生怀疑，或者对六祖大师的讲法有怀疑。六祖大师“说一切法，不离自性”，六祖所说一切法，都不离开让人当下明心见性这一宗旨，是“唯传见性法”，所以有人问西方净土，六祖就讲“自性弥陀”。 他什么答案都不讲，他不给我们知识的回答，也不给我们思维的回答，只是要让我们当下明心见性。我们这样来读《六祖坛经》就不会误解六祖大师，也不会轻视净土法门。
元代以后，禅净双修是禅宗丛林修行的重要特征之一。每天晚课要念《阿弥陀经》，要念“净土回向文”，为什么呢？即使是在唐朝时期，真正明心见性的人也是少数。据统计马祖大师座下真正开悟的有139人，与跟随马祖大师修道的禅僧数目相比，确为少数。这一生要想解脱生死，最根本的保障就是把我们一生学禅修行的资粮全部回向净土，若这辈子不能开悟，可以到阿弥陀佛那里继续修行。从这个意义上讲，去极乐世界照样是明心见性的法。
[据黄梅四祖寺第九届禅文化夏令营的开示录音整理]
——《六祖坛经》与生活禅
六祖大师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犹如求兔角。”世间即是生活，于日常生活中发菩提心，立般若见，把一切举止营为变成我们究心明心修心的方法，是中国古人的修行特色，也是净慧长老提倡生活禅法的初衷。
什么是佛教
我们现在对于宗教的认识，基本是以西方文化为基础的对于西方宗教的认识——以科学的方式、科学的态度去研究真理，然后把信仰问题交给上帝，这是西方人对科学和宗教的分工。佛教不是如此。佛教是以文化为载体，以信仰为基础的特殊宗教，是透彻的真理认识体系，是完美的生命教育体系。为什么呢？科学讲的真理是以人的观察、人的思维所认识的真理，是不认识自心的人所认识的真理。不认识自心，再用不认识自心的心去观察世界，那么我们说的客观和主观，便都是主观下的客观和主观，不可能真正了解世界的真相。盲人摸象的比喻就是指这一认识方式的局限。“盲人”所比喻的是古印度的六种宗教（六师外道），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是片面的；也比喻我们凡夫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我们用感官去观察世界、感受世界，用意识去思维现象中的规律，我们的眼睛不知道嘴巴，嘴巴不知道耳朵，就像盲人摸象一样，把世界分开来认识。
我们现在讲的真理，好像人在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研究这个世界的规律，即使对某些现象找到了比较客观的结论，往往与我们的生命没有关联，这是以西方文化为主的知识学问的一个特征。佛教也不是如此。佛教对真理的认识是先要认识我们的心，把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局限彻底超越之后，用清净的智慧观察万事万物，观察我们的生命。佛教是这样一个认识和实践真理的体系。同时，佛教所讲的真理，直接关乎我们生命的自身，关乎生命的成长、烦恼的息灭、智慧的开发和生命的自由。佛教的真理与生命是完全统一的，是关乎生命、关乎心灵的。
谈到佛教，一定要谈一下佛陀在菩提树下悟到了什么，因为整个佛教是自佛陀的觉悟而开启的。
佛陀在成道之前，于菩提树下发愿说：“若不觉悟宇宙人生真相，誓不起座。”在这之前，佛陀以太子的身份已然通达印度的一切学问，出家以后又掌握了当时所流行的各种禅定的修行法门，达到了非常深的禅定境界，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些都不是生命的真正答案。佛陀深入实践了世间的学问和以出世解脱为目的的各种宗教之后并没有解决生老病死问题，于是开始了独立地探索。佛陀采用的具体方法就是直接观察生命的缘起。七天七夜后的一个早上，他偶然抬头看到了启明星，瞬间证悟，获得了生命的整体超越。由此我们知道，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时所达到的觉悟境界，不是知识积累的结果，也不是印度文化与宗教发展的产物，而是佛陀独自亲证而得。
佛陀成道以后，最先讲的是《华严经》。经中记载，佛陀成道以后三叹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若离妄想，则无师智、自然智、一切智，自然现前。”佛陀发现，每一个生命都无限完美、无限自由，每一个生命都是宇宙的主人。只是由于我们错误地认为这个身体便是我们自己，错误地认为我们的生命是肉体的功能，或生来或死去，本有的无限智慧功德不能成为生命的现实。事实上，佛陀这几句话已经把他所发现的生命本有的无限资源无偿地布施给了我们。
佛陀成道以后，开始了“转法轮”的生涯。所谓“转法轮”，就是传播他自己亲身证得的真理。佛教的任何思想、方法、仪轨等不是学问的建立，不是宗教体系的建立，而是真理的传达，是佛陀的等流法身。它的源头是释迦牟尼佛所亲证的圆满生命境界，从自性流出，帮助一切尚未认识生命价值的凡夫也来认识生命的无限价值。佛陀只为开、示、悟、入佛之知见而说法。
如何学习佛教
这里有一个问题。因为听佛讲法的都是众生，即便是证得阿罗汉果的圣贤，其智慧依然有局限性，而且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文化习惯，因此佛所讲的纯粹真理都有可能被误解，也都必然演化成适合本民族的风格。考虑到这些问题，佛陀一度产生放弃讲法的心念，在大梵天王的再三劝请下，佛陀观察世间众生的不同根机，说出三乘教法，所以现在我们学习佛法，必须认识到佛陀讲法的本怀是什么，也必须认识到所流传的佛教经典，包括一切的修学体系，都同时带有闻法对象的特色。
所有的佛经并非佛陀亲自书写，而是弟子们听闻以后，一代一代辗转传播，直到最后才形成了文字，所以所有经典的第一句都是“如是我闻”。我们只有这样看待经典，才能透过语言体会佛意。你要知道佛是在什么时候，针对什么样的人，为了解决他的什么问题才讲那样的法，不然我们读一切经典都会依文解义，误解佛意。大藏经的内容很丰富，而从浩瀚的经典中真切体会佛陀说法的“一音”，这是我们需要完成的工作。
佛教在中国传播已经二千多年，我们如何来学习佛教呢？有一个总的原则：从闻思修，入三摩地。
佛法是智慧之学，要听闻、思考和实践，要把学到的知识、学到的思维方法，通过不断地辨析和体会变成自己的，通过深入的禅修实践开启我们本有的生命智慧。
从什么角度开始学习和思考呢？比如说要画一张人像，我们显然不会先观察鼻子的细节，把鼻子画得特别详细，再将画笔延伸到其他部位，没有这样画的。第一笔应该先勾勒出一个整体轮廓，然后再逐步地丰富细节。学习佛法也是一样。佛法不是知识，不是一般的思想，也不是一般的宗教体系，它是佛陀智慧的表达，我们要深入其中，首先要把握佛法总的纲要。
如果有一法可以概括全部佛法，那就是菩提心。以《金刚经》和《普贤菩萨行愿品》来说，《普贤菩萨行愿品》是发菩提心的总纲，而《金刚经》讲的是胜义菩提心，这两者是菩提心的两面。如果要深入学习菩提心，就要认识什么是菩提心，如何发起菩提心，如何证取菩提心，这就是从初发心到圆满成佛的总纲。我们经常说“你发发心，来帮我搬桌子吧”，这其中的“发心”就是指的发菩提心。到了最后成佛，成就的就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另一个可以涵盖全部佛法的纲要就是般若，或者说空慧，空，中观正见。般若是佛法的核心智慧，是佛法的不共法，唯佛教独有。
再有一个涵盖全部佛法的总纲就是缘起，或者说因缘生法。初学佛的时候，到北京广济寺亲近师父，我一般不问其它问题，就问什么是菩提心，什么是空。这么多年的学习也是在围绕这几个问题不断地深入探求。
有很多居士觉得学习佛法很困难，特别想要一个清晰的次第，希望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学习。学习一般的知识，了解一个行业，可以这样去做，但是佛法是智慧之学，你必须一开始就学着认识我们的心。过分严谨的次第学习方式容易建立体系，初学时容易把握，但不容易深入，应该抓住要点，不断地带着问题去读经，去请教，去听法师讲，去思考，去体会。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解行相扶。要一边闻思经教，一边修止观。不是等学好了才修止观，而是要同时进行。一切经论都是指导禅修的，不禅修就永远不可能理解经论的深层内涵。为什么呢？读经犹如登山，如果我们坐在山下学习，山上的风景描述得再清楚，我们总还是未知的，总是停留在语言和名词概念的层面，所以在没有建立对菩提心、般若、缘起等明确的认知，没有准确掌握修行的路径、修行可能遇到的问题等之前，要解行相扶，但要以解为主，这时的行是为了消化解，为了深入地理解经典。如果已经建立了正见，依然要解行相扶，但要以行为主。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把握学修的重点。
什么是禅
什么是禅？自从达摩祖师来到中国，这一问题便以不同的方式被学人不停地探求着。
禅，即禅那（dhya^na），是思维修、静虑的意思，其意义更接近于禅定。但是，禅宗的禅不是禅波罗蜜，不是禅定，而是般若。所以，如果问如何是禅，如何是佛，如何是佛法的大意，如何是道，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如何是学人自己……这些问题完全是同一个意思，几乎包含了禅的全部内涵。
我们不能到两千多年前释迦牟尼佛所坐的菩提树下找答案，也没有办法深入到佛陀的生命境界，禅的真实境界是自受用的，十地菩萨也不能分享佛陀自住的圆满生命境界。那么如何来体会它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体会我们的自心，这是深入佛法的唯一路径。所以说“如何是学人自己”和“如何是禅”是同一个概念。
六祖大师说：“教是先圣所传，不是慧能自智。”
有一天，世尊在灵山会上，大众围绕听法。大梵天王散花供佛，佛陀拈起一枝花给大家看，没有人明白是什么意思，唯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佛陀说道：“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这是禅宗的第一次传法，有着极其重要的内涵。
佛讲“吾有正法眼藏”——以人的眼睛来看世界，有障碍也有局限，这“正法眼藏”彻底超越了个体生命的局限性，生命本有的功德智慧得到彻底地开发，就像一面大圆镜一样可以整体直观地照彻法界，佛把这样的“涅槃妙心”以极其微妙的方式传给了摩诃迦叶。佛陀所传的涅槃妙心超越了一切形式和语言，是万事万物的本体，但又是无相的。这样一个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妙心，以一种极其微妙、不拘形式、人神罔测的特殊方式传给了摩诃迦叶，这就是禅法的奥妙。
所以，要想了解禅，有两个方面必须弄清楚：第一，禅传的是什么？第二，禅是怎么传的？
首先，禅传的是不可传的涅槃妙心；其次，禅是以一种极其微妙、超越语言的方式传的，是教外别传。因为一切语言、一切经论都没办法避免所运用的文字的局限，没办法回避传承者的文化习惯，透过文字来体会佛陀本怀是一个千古难题，甚至在佛陀入灭一百多年后的古印度就已产生很多误解。为了保持佛法的清净，佛陀就传了这样一个极其特殊的法门。如果说有一个宗派是最纯粹的佛法，那么非禅宗莫属，因为禅宗直接承传了佛陀的涅槃妙心。
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质
这种直接传承的方式并不符合印度人的学习习惯。古印度宗教文化有几个特点，佛陀出世之前即是如此，现在这个特征依然鲜明。首先，各种宗教哲学非常发达，非常尊重信仰与修行，沙门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不重世间的成就，重出离。直到现在，印度还有很多人到了五六十岁就去坟地里住着，一心寻求解脱。这是印度文化的一大特色。第二，重思辨。印度的哲学极其精微，因此中观学和唯识学在印度佛教的发展过程中不断完善，从思辨层面把思维的一切问题都搞清楚了。第三，重神通，重禅定。这也是印度文化的特色。
但是，我们中国人不是如此。中国人的文化是什么特征呢？
——不重信仰和出离。在佛教传到中国之前，中国几乎没有成体系的信仰。
——不重思辨和神通。像《论语》中的那些问话，没有时间、地点和环境，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格言式的。《论语》里讲：“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喜欢神通，甚至反感神通，但是极重人伦和现世。
——重心性、重利他。这可谓是中华文化的一个最根本特征。传统的中国人骨子里有菩萨精神，上对祖宗负责，下对子女负责，但是对自己的生死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太关心。
——尚简易，不喜啰嗦。在两晋时期，如果一个人死了，不管这个人多大的名气和成就，如果为他所写的传记在一块碑上刻不下，是要被人笑话的。
——善于整体把握天人关系，也是中国古人的一大特点。
佛教在一个特别重思辨、重禅定的民族传播了差不多五百多年，形成了一个带有浓郁的古印度文化特色的教育体系。公元前二年，佛教传到中国，如何透过这些现象和形式真正把握佛法的精神实质，成为国人要面对和解决的难题。一直到四百年以后，鸠摩罗什来到长安，翻译《金刚经》《大智度论》《中论》，与此同时，他的弟子僧肇大师写作《肇论》，才标志着中国人真正从思想上读懂了佛法，懂得了般若的深刻内涵。智慧的中国古人用了四百多年的时间才真正读懂了佛法，而在达摩祖师来到中国之前，中国的《高僧传》中几乎没有关于悟道的记载，原因就在于一个非常重思辨的民族以他们的方式理解的佛教，传到中国这样一个不喜思辨、崇尚简易的民族之后，其消化、转化的过程是极其艰难的。
在印度，禅法的传承同样艰难。自释迦牟尼佛至达摩大师，这二十八代一直是一脉单传，我们在印度的佛教历史上找不到禅宗的任何影响，原因即在于此。所以，佛陀所传之禅宗可以说是专为中国人定制的。
这样的妙法传到中国以后，也并不容易找到继承人，一是当时佛教界接受的是古印度的学习模式，同时达摩大师本身也是以印度人的根器来悟道的，这两者就决定了达摩大师的传法之路极其艰难。在来中国之前，前代祖师也曾预言：“震旦虽阔无别路，要假儿孙脚下行。”时间过了一百多年，到了六祖慧能大师的时代，禅宗才开始遍地开花。
六祖大师所悟之道
六祖大师本人也很有特殊性。他是一个乡野间的樵夫，没有文化，乍一听闻《金刚经》，便以一颗单纯的心直接悟得佛道。但是，六祖大师出身于儒学望族，老家在河北涿州，俗姓卢，韩国总统卢泰愚也属于这个大家族。六祖大师虽然没有接受过儒家的学术化教育，也没有接受传统佛教的次第化教育，但是他有着典型的中国人的心智模式和性格，与中国文化有着非常深的因缘，这也就决定了只有六祖大师才能真正完成佛法中国化的使命。
下面简单讲一下六祖大师悟道的三个阶段。
他去旅店送柴，偶然听到旅客在诵《金刚经》，一闻即开悟。他所悟得的是什么境界，这个我们不太好把握。《六祖坛经》中记载，六祖大师开悟以后，把老母亲安置好，便要北上求法。在黄梅东禅寺，五祖大师问他：“汝何方人，欲求何物？”六祖大师回答：“弟子是岭南新州人。远来礼师，为求作佛，不求余物！”由此可见，六祖开悟之时发起了非常殊胜的菩提心——上求佛道，要求作佛，而且是要此时此刻作佛，不是三大阿僧祇劫以后作佛。
五祖大师对他讲道：“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六祖大师回答：“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六祖大师对自心是佛坚信不疑，这即是他当时的智慧表现。五祖大师知道周围的弟子有嫉妒心、凡夫心，担心有人伤害初来乍到的六祖大师，就让他到后面厨房去舂米，但是六祖大师进一步向五祖大师表明了自己的心地：“慧能启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未审和尚教作何务？”他说真正的福田、真正的智慧不离自性，不必向外求，不能靠舂米去求得。
综上所述，六祖大师闻经开悟，他的境界具备了三种内涵：发起了要作佛的大菩提心，坚信自己有佛性，且自心常生智慧。我们要学禅，首先要参会六祖大师此时的境界。我们老和尚讲，学习生活禅，要发菩提心，立般若见，要深信自性是佛，内心常生智慧，把经论的智慧变成自己的智慧——这是六祖大师见到五祖大师之前就具备了的基础。
六祖大师舂了八个月的米之后，五祖大师要传付衣钵，让弟子们看取自心，作一首偈子来。神秀大师写的偈子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初识本心的六祖大师一听就觉得这首偈子还在门外，没有见性，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境界请张别驾书写在了墙上：“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首偈子有两个方面的内涵，一方面是对神秀大师的批评，另一方面表达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心如明镜台”，有能有所，还会被染污，还需要不断地拂拭。有能所就有分别，显然是在修行位，还没到家，但能到这个境界也是极其殊胜的。六祖大师已经真正见到了本心，达到了“若能识得心，大地无寸土”的境界，这个境界也还有一些问题，所以这首偈子也反映了他内心的疑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们不能简单否认凡夫所生活的这个现象世界的真实，那么山河大地一切现象又是从何而来？
这也是儒家先贤要把握的两点：一个“明明德”，一个“亲民”；一个是自行，一个是化他。两者是不二的。如果有人认为到了“本来无一物”的境界就是到家了，那与小乘见解没有差别。
五祖大师来到六祖大师舂米的厨房，问：“米熟也未？”其实是问：“修行到家了吗？”六祖大师回答：“米熟久矣，犹欠筛在。”米熟了，但是还不透彻，还没到家。六祖大师到了无一物的境界，但是并不认为这就是见性。于是，五祖大师以锡杖击碓三下，暗示他三更去丈室请法。到了夜半三更，六祖悄然来到丈室，五祖用袈裟遮住窗户，给他讲《金刚经》。当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六祖大师彻悟自性，连叹五个“何期”：“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六祖大师真正实现了中国古人一直梦寐以求的“天人合一”的境界，生命与万法彻底统一，性与相统一，形式与内容统一，正报与依报统一。
这就是六祖大师的三重悟境。整部《坛经》讲的就是六祖大师悟道的过程和境界，以及依其所彻悟的实相般若智慧，以适合中国人的方式传授禅法的过程，活泼而亲切。从某种意义来说，《坛经》是《金刚经》的六祖大师版，或者说《坛经》是《金刚经》适合中国人的实践版。
有很多学习教理的人，尤其是对印度佛教非常钟爱的人，对于禅宗有很多误解，其中误解最多的就是“自性”这个词。为了减少误解，后代禅人很少提这个词。但是“自性”一词恰恰是《坛经》的核心，懂得了自性的内涵，禅的要义就明白了，佛法的要义也就明白了。
我们看五祖大师是怎么解释自性的。五祖大师曾经对神秀大师说：“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
由此可知，六祖大师讲的自性只是一个名词，这个名词所表达的不是中观所破除的遍计所执自性，更不是西方人讲的本体。六祖大师讲的自性就是涅槃妙心，是破除了对事物虚妄自性的执取，心性彻底回归之后所表现的生命的纯觉状态，这是生命最纯粹的内涵。
《坛经》要旨
《坛经》中有很多通俗流畅的诗偈，大多以“无相颂”来命名。
我们看第一首诗偈：“说通及心通，如日处虚空。惟传见性法，出世破邪宗。”六祖大师只传见性这一法，他的智慧就像太阳处在虚空一样，完全不染着地住于涅槃妙心的境界。所说一切法，看似通俗，但是都不能够简单地从语言层面来体会，都是直接令学人当下回归自性的妙法，是最深的佛法。
六祖大师又说：“吾所说法，不离自性。离体说法，名为相说，自性常迷。”《坛经》说一切法都不离自性，非但六祖大师说一切法不离自性，只要是禅宗语录说的，都不离开禅师自住的涅槃妙心。诚然，禅师们讲话也不一定全是如此透彻，但是不透彻的不能收在语录里，这就是禅宗语录难读的秘密。
六祖大师说：“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由，无滞无碍；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戏三昧，是名见性。” 这是六祖大师对自己所处境界的非常明确的表达，“自在神通，游戏三昧”，能够“普现化身”。他说的一切法都是“应语随答”，令学人当下见到自己的本性，不是哲学的见解，不是语言的教说，整个《坛经》都是这样的宗旨。不清楚这一点，就很难真正懂得《坛经》的深意。
六祖的弟子神会开悟以后广阅经藏，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就向六祖大师请教，其中一个问题是：“先佛而后法，先法而后佛？佛法本根源，始从何处出？” 到底是先有佛还是先有法呢？如果先有佛，未曾学法怎么成佛？如果先有法，法是谁说的？这个问题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类似，和“先有智慧还是先有无明”也类似。到底佛法最开始是怎么产生的，是谁第一个成佛，他是如何成的？其实这也是第一因问题的另外一种问法。
六祖大师回答说：“说即先佛而后法，听即先法而后佛。若论佛法本根源，一切众生心里出。”对于说的人来说，即是先有佛而后有法，比如说六祖大师见到了佛性，自己先成了佛，再来给神会说法，即是先佛而后法；但对于听法的人而言，因听闻六祖大师讲法而悟得佛道，则是先有法而后有佛。由此可以看到，六祖说法念念不离自心，不离六祖大师的自心，同时也直指神会大师此时此刻的自心。
“若论佛法本根源，一切众生心里出。”一切众生本具觉性，心里有佛法也有无明。在我们的生命境界中有无量的三宝，其中包括释迦牟尼佛，也包括六祖大师。大家体会一下，如果现在释迦牟尼佛立在法堂前，每个人看到的佛一定不一样。为什么呢？因为角度不同。每个人看到的佛和听到的法都是你自心本有的。我们体会六祖大师，体会《坛经》，同样也是我们生命里本有的，所以我们的心都是遍周沙界，一切凡圣本性具足。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体取自性，让自性三宝的功德增长，让智慧越来越开显，让无明越来越减损，这其中的关键便是如何用心。
整个《坛经》的要旨可以用这首简洁明了的诗偈来概括：“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这与佛陀成道后在菩提树下讲的“大地众生皆具如来德相”的说法是完全一样的，只要离开了妄想，便能证得无师智、自然智，一切万法的真相自然显现。六祖大师只是换了一种说法而已。
“但用此心”的“此心”是真心，不是妄心，那么我们如何真正深入六祖大师禅法的深处，如何体取此心呢？
如何依据《坛经》修行
五祖大师反复强调：“但持《金刚经》，即得见性。”《坛经》中有非常清楚的体取此心的参禅方法，同时也有在生活中修行的方法。
如何受持《金刚经》呢？
受持《金刚经》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地读诵。有一天，智常禅师来问六祖：“佛说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愿为教授。”六祖大师并没有回答这个非常简单的知识问题，因为六祖开的是专卖店，他说的一切法，都不离见性的宗旨。六祖转而说道：“汝观自本心，莫着外法相。法无三乘，人心自有等差。见闻转诵是小乘，悟法解义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万法尽通，万法俱备，一切不染，离诸法相，一无所得，名最上乘。”
这就是依《金刚经》体取自心的次第。读诵受持，真正理解《金刚经》的每一句话，并依法修行，最后体取自心、识心见性，这是受持《金刚经》的方法。
明朝的憨山大师在南华寺住持期间为寺众讲《金刚经》而恍然有悟，著《金刚决疑》一卷，在序言中他如此感慨：六祖因《金刚经》而开悟，可是一千多年下来很少听到有人再因《金刚经》悟道。后来，我看到第二个因《金刚经》悟道的例子，是大慧宗杲禅师座下的一位弟子，他每天持诵一百遍《金刚经》。大慧禅师听到后，就把这位法师叫了过来，对他说：“你每天只能诵一遍，但是要把《金刚经》的每一句话参悟明白。”这位法师依教奉行，每天读诵一遍，而后时时体味，没过几天就开悟了。
《坛经》明示的参禅方法有哪些呢？
六祖得法南归，有很多人去追他。其中有一位四品将军出身的慧明禅师，脚力极健，很快就追上了六祖大师。六祖大师只好把衣钵放到路旁的石头上，自己躲到了草丛中。慧明上前就抓衣钵。提不动！这个衣钵关系到整个汉传佛教的命脉，关系到禅宗的命脉，也关系到无量众生的慧命，哪能任人抢得？！慧明又惊又怕，一下回心转念，非常惭愧地请求六祖大师为他说法开示。六祖说道：“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你把粗重的妄心停下来，就像我们数呼吸一样，先做这个基础的功夫。慧明在那里静坐良久，真正做到了屏息诸缘，一念不生。只听六祖继续说道：“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哪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一切不思，正在这个时候，哪个是慧明上座的本来面目？反观其心，这正是参禅的方法。
这与达摩祖师所传的禅法一脉相承。达摩祖师说：“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六祖则说：“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当下反观自心，“凝住壁观”，“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悟道之后，就要在二六时中随时运用自己悟得的自性境界，修六度万行，成就佛道。“明佛心宗，行解相应，名之曰祖”，所有禅宗祖师都在修行这一法。
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实践《坛经》呢？
六祖大师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这一“世间”主要是指三界，是相对于二乘圣贤离三界证涅槃而言的。这句话饱含着六祖大师的深意。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
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我们做不到，但是“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是我们能做到的。“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这也是我们在生活中实践佛法的方法。“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生红莲”，日常修学一定要有耐心，有长远心，如此才能在现实生活中不断地陶冶自己的人格。其中有一点很重要，六祖大师反复讲到：“世人若修道，一切尽不妨。但自见己过，与道即相当”，“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改过是禅宗修行的重要态度，与传统文化中的“吾日三省吾身”是一致的。
“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在一切的日常生活中，父母、子女、妻子、丈夫、同事、领导、下属等，都是我们修四摄六度的对象，于起心动念中获得提升，不是只有来寺院布施才能修行。如果那样，成道便遥遥无期了。但是，一切修行都是为了要体取自心，明了自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这样修行，念念都在开发自性的净土中。
生活禅的学修特色
依据对《坛经》的理解，谈谈我对生活禅修行特色的体会。
以心为本。“信仰、良心、道德、因果”是做人的方针；“以感恩的心面对世界，以包容的心和谐自他，以分享的心回报大众，以结缘的心成就事业”是做事的方针。做人做事都要以心为本，以体会、转化、提升自心为要点，围绕着心来展开生活禅的修行。
修在当下，悟在当下。修行不是出家以后的事情，也不是等到来禅堂打七的时候才修行，而是随时随地，一切举止营为、行住坐卧、待人接物都要以心为本，都是当下对心的磨练和体认，所以说“修在当下，悟在当下”。
禅戒并重。在《柏林禅寺宗风十要》里，老和尚讲到一个很重要的生活禅的修行特点——“要禅戒并重”。持戒是修禅最根本的基础，在家人要持好在家五戒，出家人要持好出家人的戒律。
禅教并重，藉教悟宗。这是达摩祖师提倡的。如何来藉教悟宗呢？读诵通利，悟法解义，依法修行，究竟证取，这是藉教悟宗的方法。
老和尚提倡“禅宗七经”，同时又安排明尧居士把达摩祖师到六祖慧能大师的法本汇辑成册，并详加整理马祖、临济、黄檗、赵州等禅宗重要语录和重要大乘经籍，这些都是为我们学禅开出的药方。深入其中，建立正见，一要避免不依据教典的盲修瞎练，二要避免学术化地理解经典，所以一定是解行并重，直接在心地上体会经义。学习的目的是明心，明心要以教典作为依据，这就是藉教悟宗的原则。
自行与化他并重。禅宗想要发展，必须自行与化他并重，这也是我们汉传佛教的特色。
关于禅宗与净土法门的问题，《坛经》中记载，有人问西方净土，六祖就讲“自性弥陀”，很多人因此对净土法门产生怀疑，或者对六祖大师的讲法有怀疑。六祖大师“说一切法，不离自性”，六祖所说一切法，都不离开让人当下明心见性这一宗旨，是“唯传见性法”，所以有人问西方净土，六祖就讲“自性弥陀”。 他什么答案都不讲，他不给我们知识的回答，也不给我们思维的回答，只是要让我们当下明心见性。我们这样来读《六祖坛经》就不会误解六祖大师，也不会轻视净土法门。
元代以后，禅净双修是禅宗丛林修行的重要特征之一。每天晚课要念《阿弥陀经》，要念“净土回向文”，为什么呢？即使是在唐朝时期，真正明心见性的人也是少数。据统计马祖大师座下真正开悟的有139人，与跟随马祖大师修道的禅僧数目相比，确为少数。这一生要想解脱生死，最根本的保障就是把我们一生学禅修行的资粮全部回向净土，若这辈子不能开悟，可以到阿弥陀佛那里继续修行。从这个意义上讲，去极乐世界照样是明心见性的法。
[据黄梅四祖寺第九届禅文化夏令营的开示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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