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影法师：临济家风略说
2025 年 04 月 25 日
2024年1月7日，药山寺癸卯年禅七开示
临济宗的禅风号称“临济将军”，机锋峻烈，长于启发学人突破悟境。到了宋代，临济宗法运昌隆，代代都有龙象之才，一直繁盛到南宋后期。
如果从首山省念禅师算起，首山省念禅师传汾阳善昭禅师，汾阳善昭禅师传慈明楚圆禅师——汾阳善昭禅师座下出了十几位大禅师，以慈明楚圆禅师最为卓越。慈明楚圆禅师也是如此，座下人才辈出，属黄龙慧南和杨岐方会这两位禅门巨匠影响最大。禅宗所谓“五宗七家”，就是从慈明楚圆门下又分出两支：黄龙派和杨岐派。因为这两支影响太大，所以单列传承。
以杨岐方会这支来说，杨岐方会传白云守端，白云守端传五祖法演。法演禅师弘法成就巨大，座下涌现一大批禅师，最著名的为“三佛”。其中，佛果克勤（即圆悟克勤）禅师弘法成就最卓越，弟子中影响最大者属大慧宗杲禅师。总之，临济法脉代代相传，每一代都很卓越。
临济宗的禅法特点，是善于当机启发疑情与激发悟境。这几天我们讲了很多药山一脉的用功，很斯文，很温和，很严谨，这是曹洞宗的风格，临济宗则与之相反。
汾阳善昭禅师对临济宗的发展贡献巨大。他曾向七十多位善知识参学，其出众的智慧成就绝非偶然。很多寺院请他做住持，他都予以谢绝。直到首山省念禅师圆寂之后，他才来到山西汾阳住持传禅，很快就聚集了几百位学人。
山西冬天很冷，汾阳善昭禅师怕学人冻坏，因此晚上就没有上堂讲法。一天深夜，一位梵僧手持金色锡杖，从空而降，责问汾阳善昭禅师：“有六位法身大士在此参学，你晚上为什么不讲法？”说完便腾空而去。为了纪念此事，汾阳善昭禅师特地写下诗偈：“胡僧金锡光，为法到汾阳。六人成大器，劝请为敷扬。”印度的梵僧专门前来请法，且预言座下几百学人中，将会出六位法身大士。
汾阳善昭禅师之所以不上堂，一是天气冷，也有可能是学人众多，禅堂无法容纳，这并不利于培养优秀学人。这可怎么办呢？有一天，汾阳善昭禅师告诉大众，昨晚父母托梦给他，希望他办酒席、烧纸钱予以祭奠。随后，他让人在库房里准备了一桌酒肉，把大众都招去。供奉亡灵完毕，汾阳禅师便坐了下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怡然自得。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哪儿是善知识啊！于是乎，学人走了大半。
汾阳禅师上堂讲：“瞧这一帮野狐精魅，只消一盘酒肉便得散去。”这番举动是在考验大家对法乃至对他本人的信心。随后，汾阳禅师才开始每天晚上上堂讲法。
在众多学人中，最出色的是慈明楚圆禅师，他后来在湖南石霜山传法，人称石霜楚圆。还有一位，是在药山寺出家的琅邪慧觉禅师。琅邪慧觉禅师成道以后，在安徽滁州传禅，与雪窦重显禅师并称“二甘露门”，可谓当时禅门两大高峰之一。琅邪慧觉与范仲淹关系非常好，范仲淹多次向他问道，二人有唱和问答诗句传世。
慈明楚圆禅师冒着战乱危险，和几位同参从南方来到山西，亲近汾阳善昭禅师。汾阳善昭禅师一见，就知道他与众不同，非常赏识。赏识却不照顾，不优待，甚至两年没有给他讲一句佛法，偶有言说也都是说些诸方是非、琐碎杂事。慈明楚圆禅师看到身边人得到培养，不断有人闻法悟道，心里很着急。越是着急，疑情与道心就越猛利。要知道，道心内发才是关键。他的疑情越来越成熟，有一天，终于按耐不住找到方丈和尚说：“自来此处参学，没有听您开示过一句佛法，和尚所讲尽是些是非杂事。到头来不但道业无成，反而增加了很多烦恼。一想时光就这么蹉跎过去了，内心实在焦急，不知和尚为何这般相待？”汾阳禅师把眼一瞪，厉声骂道：“你敢诽谤我！”拿起禅杖就要打。慈明楚圆禅师吓得刚要喊救命，汾阳禅师却一下把他的嘴紧紧捂住，慈明楚圆禅师顿时豁然大悟。这是慈明楚圆禅师奇特的开悟公案。开悟以后，他感慨道：“始知临济道出常情！”临济宗的教学就是这样，常常出其不意，不按常规套路出牌。
慈明楚圆禅师在汾阳善昭禅师座下修行几年之后，才和几位同参一起离开。汾阳禅师对他们各有授记，预言这几人未来的弘法成就。慈明楚圆禅师的弘法成就与汾阳禅师不分伯仲，座下分出黄龙派和杨岐派两支法脉。
杨岐方会禅师，我们很多人知道他的故事，丛林里有“杨岐灯盏明千古，宝寿生姜辣万年”的诗偈流传。杨岐方会禅师道心非常淳厚，做事认真、严谨，很多年一直追随辅佐慈明楚圆禅师。慈明楚圆禅师到哪里，他就到哪里，做库头、做当家、管理财务等等，不辞辛劳。但在长达二十年的追随期间，他一直不被允许靠近，得不到任何开示。每次慈明楚圆禅师上堂讲法，就会对杨岐方会说：“库头，你别听了，去忙事情吧！”有时又说：“你以后弘法子孙会非常多，不着急听法，赶紧去忙你的事情。”这样对待他很多年。
杨岐方会禅师每次读经都如睹旧物，一看就明。所以，师父越不管，自己越勤奋，疑情也就越来越成熟。多年以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慈明楚圆禅师有个习惯，每天晚上会独自一人到山上小径散步。有一天下着小雨，杨岐方会禅师躲在柴堆后面，等慈明楚圆禅师回来时，突然扑出来，一把把他揪住：“老和尚，你要再不给我讲佛法，我就要打你了！”慈明楚圆禅师看着杨岐方会愤心勃发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当家师啊，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轻轻的一句话，杨岐方会当下大悟，站在泥地上便跪拜顶礼。这就是杨岐方会禅师开悟的公案。
杨岐方会禅师的弘法成就也特别卓越，他的弟子中最著名的一位是白云守端禅师。白云守端禅师依茶陵郁禅师出家。茶陵郁禅师经常走家串户地去结缘。有一回，他骑着毛驴回寺院，走在桥上时，忽然驴失前蹄，把他摔了个四脚朝天。此时茶陵郁禅师一定是参禅参得正好，结果一下子从驴背上摔下来，疑情顿破，当下就彻悟了。他写了一首偈子，广为流传：“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白云守端禅师后来亲近杨岐方会禅师。有一天晚上，杨岐方会禅师问他：“你师父是谁啊？”他道：“茶陵郁和尚。”杨岐方会又问：“听说你师父是从驴背上摔下来开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白云守端禅师就把这个故事与诗偈，向杨岐方会禅师叙述了一番。他刚说完，杨岐方会禅师忽然很奇怪地一笑，就把他推出丈室，门一关，自己回房休息了。
杨岐方会禅师天下闻名，几乎就是临济法门的标准，他这奇怪的一笑，一下就把白云守端禅师弄懵了：老和尚为什么笑？难道自己师父的开悟有问题？他内心很不解，也很纠结。白云守端禅师被这种复杂的疑情折腾得一晚上没睡好，早晨天一亮，他立刻来到方丈室请教原由。杨岐方会禅师问他：“昨天在街上那个耍杂耍的猴子，你看见了吗？”白云守端禅师回答：“见了。”杨岐方会禅师道：“你比他差了那么一点儿！”“差在哪里？”“他喜欢人笑，你是怕人笑。”在这样的刺激下，白云守端禅师忽然彻悟。
以上这些都是临济宗的传法风范，很活泼，很生活化，也很激烈，启发疑情的方式可以说千奇百怪，各有手段，形成了禅宗一大法门宝库。临济宗与严谨斯文的曹洞宗相比，确有“将军”与“秀才”的风格差异。
我们在学禅时，要想真正把疑情培养好，仅仅单纯用功是很难有力量的，一定要大量阅读祖师的语录公案，不分宗派，不分风格。反复阅读，熟记于心，这些公案语录就会成为我们的菩提种子，逐渐转化为参悟祖师禅法的内在力量。
我们这个时代，离禅宗盛传的唐宋时期已经太遥远了，除了自己用心全面熏陶之外，环境的支持力量非常薄弱。希望大家要有这个意识，要发自内心地警策自己，不断打磨成熟道心。只有这样努力，才有机会把功夫做好。
临济宗的禅风号称“临济将军”，机锋峻烈，长于启发学人突破悟境。到了宋代，临济宗法运昌隆，代代都有龙象之才，一直繁盛到南宋后期。
如果从首山省念禅师算起，首山省念禅师传汾阳善昭禅师，汾阳善昭禅师传慈明楚圆禅师——汾阳善昭禅师座下出了十几位大禅师，以慈明楚圆禅师最为卓越。慈明楚圆禅师也是如此，座下人才辈出，属黄龙慧南和杨岐方会这两位禅门巨匠影响最大。禅宗所谓“五宗七家”，就是从慈明楚圆门下又分出两支：黄龙派和杨岐派。因为这两支影响太大，所以单列传承。
以杨岐方会这支来说，杨岐方会传白云守端，白云守端传五祖法演。法演禅师弘法成就巨大，座下涌现一大批禅师，最著名的为“三佛”。其中，佛果克勤（即圆悟克勤）禅师弘法成就最卓越，弟子中影响最大者属大慧宗杲禅师。总之，临济法脉代代相传，每一代都很卓越。
临济宗的禅法特点，是善于当机启发疑情与激发悟境。这几天我们讲了很多药山一脉的用功，很斯文，很温和，很严谨，这是曹洞宗的风格，临济宗则与之相反。
汾阳善昭禅师对临济宗的发展贡献巨大。他曾向七十多位善知识参学，其出众的智慧成就绝非偶然。很多寺院请他做住持，他都予以谢绝。直到首山省念禅师圆寂之后，他才来到山西汾阳住持传禅，很快就聚集了几百位学人。
山西冬天很冷，汾阳善昭禅师怕学人冻坏，因此晚上就没有上堂讲法。一天深夜，一位梵僧手持金色锡杖，从空而降，责问汾阳善昭禅师：“有六位法身大士在此参学，你晚上为什么不讲法？”说完便腾空而去。为了纪念此事，汾阳善昭禅师特地写下诗偈：“胡僧金锡光，为法到汾阳。六人成大器，劝请为敷扬。”印度的梵僧专门前来请法，且预言座下几百学人中，将会出六位法身大士。
汾阳善昭禅师之所以不上堂，一是天气冷，也有可能是学人众多，禅堂无法容纳，这并不利于培养优秀学人。这可怎么办呢？有一天，汾阳善昭禅师告诉大众，昨晚父母托梦给他，希望他办酒席、烧纸钱予以祭奠。随后，他让人在库房里准备了一桌酒肉，把大众都招去。供奉亡灵完毕，汾阳禅师便坐了下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怡然自得。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哪儿是善知识啊！于是乎，学人走了大半。
汾阳禅师上堂讲：“瞧这一帮野狐精魅，只消一盘酒肉便得散去。”这番举动是在考验大家对法乃至对他本人的信心。随后，汾阳禅师才开始每天晚上上堂讲法。
在众多学人中，最出色的是慈明楚圆禅师，他后来在湖南石霜山传法，人称石霜楚圆。还有一位，是在药山寺出家的琅邪慧觉禅师。琅邪慧觉禅师成道以后，在安徽滁州传禅，与雪窦重显禅师并称“二甘露门”，可谓当时禅门两大高峰之一。琅邪慧觉与范仲淹关系非常好，范仲淹多次向他问道，二人有唱和问答诗句传世。
慈明楚圆禅师冒着战乱危险，和几位同参从南方来到山西，亲近汾阳善昭禅师。汾阳善昭禅师一见，就知道他与众不同，非常赏识。赏识却不照顾，不优待，甚至两年没有给他讲一句佛法，偶有言说也都是说些诸方是非、琐碎杂事。慈明楚圆禅师看到身边人得到培养，不断有人闻法悟道，心里很着急。越是着急，疑情与道心就越猛利。要知道，道心内发才是关键。他的疑情越来越成熟，有一天，终于按耐不住找到方丈和尚说：“自来此处参学，没有听您开示过一句佛法，和尚所讲尽是些是非杂事。到头来不但道业无成，反而增加了很多烦恼。一想时光就这么蹉跎过去了，内心实在焦急，不知和尚为何这般相待？”汾阳禅师把眼一瞪，厉声骂道：“你敢诽谤我！”拿起禅杖就要打。慈明楚圆禅师吓得刚要喊救命，汾阳禅师却一下把他的嘴紧紧捂住，慈明楚圆禅师顿时豁然大悟。这是慈明楚圆禅师奇特的开悟公案。开悟以后，他感慨道：“始知临济道出常情！”临济宗的教学就是这样，常常出其不意，不按常规套路出牌。
慈明楚圆禅师在汾阳善昭禅师座下修行几年之后，才和几位同参一起离开。汾阳禅师对他们各有授记，预言这几人未来的弘法成就。慈明楚圆禅师的弘法成就与汾阳禅师不分伯仲，座下分出黄龙派和杨岐派两支法脉。
杨岐方会禅师，我们很多人知道他的故事，丛林里有“杨岐灯盏明千古，宝寿生姜辣万年”的诗偈流传。杨岐方会禅师道心非常淳厚，做事认真、严谨，很多年一直追随辅佐慈明楚圆禅师。慈明楚圆禅师到哪里，他就到哪里，做库头、做当家、管理财务等等，不辞辛劳。但在长达二十年的追随期间，他一直不被允许靠近，得不到任何开示。每次慈明楚圆禅师上堂讲法，就会对杨岐方会说：“库头，你别听了，去忙事情吧！”有时又说：“你以后弘法子孙会非常多，不着急听法，赶紧去忙你的事情。”这样对待他很多年。
杨岐方会禅师每次读经都如睹旧物，一看就明。所以，师父越不管，自己越勤奋，疑情也就越来越成熟。多年以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慈明楚圆禅师有个习惯，每天晚上会独自一人到山上小径散步。有一天下着小雨，杨岐方会禅师躲在柴堆后面，等慈明楚圆禅师回来时，突然扑出来，一把把他揪住：“老和尚，你要再不给我讲佛法，我就要打你了！”慈明楚圆禅师看着杨岐方会愤心勃发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当家师啊，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轻轻的一句话，杨岐方会当下大悟，站在泥地上便跪拜顶礼。这就是杨岐方会禅师开悟的公案。
杨岐方会禅师的弘法成就也特别卓越，他的弟子中最著名的一位是白云守端禅师。白云守端禅师依茶陵郁禅师出家。茶陵郁禅师经常走家串户地去结缘。有一回，他骑着毛驴回寺院，走在桥上时，忽然驴失前蹄，把他摔了个四脚朝天。此时茶陵郁禅师一定是参禅参得正好，结果一下子从驴背上摔下来，疑情顿破，当下就彻悟了。他写了一首偈子，广为流传：“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白云守端禅师后来亲近杨岐方会禅师。有一天晚上，杨岐方会禅师问他：“你师父是谁啊？”他道：“茶陵郁和尚。”杨岐方会又问：“听说你师父是从驴背上摔下来开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白云守端禅师就把这个故事与诗偈，向杨岐方会禅师叙述了一番。他刚说完，杨岐方会禅师忽然很奇怪地一笑，就把他推出丈室，门一关，自己回房休息了。
杨岐方会禅师天下闻名，几乎就是临济法门的标准，他这奇怪的一笑，一下就把白云守端禅师弄懵了：老和尚为什么笑？难道自己师父的开悟有问题？他内心很不解，也很纠结。白云守端禅师被这种复杂的疑情折腾得一晚上没睡好，早晨天一亮，他立刻来到方丈室请教原由。杨岐方会禅师问他：“昨天在街上那个耍杂耍的猴子，你看见了吗？”白云守端禅师回答：“见了。”杨岐方会禅师道：“你比他差了那么一点儿！”“差在哪里？”“他喜欢人笑，你是怕人笑。”在这样的刺激下，白云守端禅师忽然彻悟。
以上这些都是临济宗的传法风范，很活泼，很生活化，也很激烈，启发疑情的方式可以说千奇百怪，各有手段，形成了禅宗一大法门宝库。临济宗与严谨斯文的曹洞宗相比，确有“将军”与“秀才”的风格差异。
我们在学禅时，要想真正把疑情培养好，仅仅单纯用功是很难有力量的，一定要大量阅读祖师的语录公案，不分宗派，不分风格。反复阅读，熟记于心，这些公案语录就会成为我们的菩提种子，逐渐转化为参悟祖师禅法的内在力量。
我们这个时代，离禅宗盛传的唐宋时期已经太遥远了，除了自己用心全面熏陶之外，环境的支持力量非常薄弱。希望大家要有这个意识，要发自内心地警策自己，不断打磨成熟道心。只有这样努力，才有机会把功夫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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